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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喜歡我老媽。

因為她是一個真正明理、有水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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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二十出頭歲時就嫁給了我老爸,身分從黃花大閨女變成別人家的媳婦。

 

在那個陳舊的年代,媳婦這個符號在務農大家族裡所代表的價值就是家裡多一個可以下田的人口、一個可以幫忙完成傳宗接代的器皿、一個可以服侍老小的有效人力。

一段自我價值被婚姻掠奪的人生。

就連自己的姓名之前都要被冠上夫姓,一種被佔有的宣示。

 

如同新兵入伍,老媽入門的隔天就必須開始操課,但沒有課表。

也就是說打掃的事、煮飯的事、田裡的事、老人家交代的事…通通都是老媽的事。

親戚們的眼睛只負責盯著看,親戚們的嘴大多是吐出責備。

親戚們的雙手多數的時候是端放在身後。

 

在大家族裡,媳婦要成婆,只有靠一個字:熬!

跟時間熬、跟長輩親戚熬、跟自己熬…熬到底。

 

嫁進門來,老娘就硬生生矮人家一截。

沒有為什麼,也甭想問為什麼。

更老的老人家會說:以前我們也是這樣苦過來的,哪有為什麼?

 

日復一日,老媽熬得很辛苦,但跟老爸已經有了孩子,不得不熬下去。

 

她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有本事當人家的婆婆,我絕對不要這樣對我的媳婦,我不要讓人家那麼辛苦。

 

如今我跟小葳結婚將近十年,每一次回到家裡吃飯,老媽始終沒有要(讓)小葳幫他準備過任何一道飯菜,我們吃完飯的碗筷直接往水槽一放就可以去看電視了。

 

如果需要跑腿買東西,老媽會直接吩咐我、姐姐或者老爸,小葳從不曾是她使喚的選項。

更別說打掃家裡,倒垃圾這一類的家務了…

 

我曾問老媽:為什麼有些家事妳不讓小葳幫妳做?小葳很願意幫忙的。

老媽反問我:我知道她很乖、很願意幫忙,但有招待客人還要客人幫忙做家事的道理嗎?

 

我:可是他是我老婆耶!

媽:對啊!她是你老婆,做你們自己家裡的事就好,我家的我自己會處理。

 

這是我老媽對待媳婦以客的態度。

我不再多說多問,因為我知道老媽正在實現她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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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門不久有一回,因為燒柴大灶的火候沒控制好,老媽把整鍋的飯給煮焦了。

情急之下,老媽把整鍋煮壞的飯往餿水桶裡倒,立刻重煮了一份。

但很不幸的被某個親戚發現,消息立刻傳到老人家耳裡。

結局呢?想都不用想,老人家當然是一頓毫不留情的痛罵!

 

老爸的弟弟當時在念初中。

放學回到家,把便當往牆上一砸,抱怨老媽煮的飯菜難吃死了!

結局呢?想都不用想,老人家當然又是一陣數落。

 

老媽說,那時的她恨死廚房這地方了。

 

有時我會開玩笑跟老媽抱怨:吼!小葳都不會煮飯,結婚這麼久都沒見過她煮上一頓飯菜,氣死了,害我必須要常常回來家裡吃!

 

老媽總是很認真的告訴我:不要急~煮飯這種事情慢慢來,多練習幾次自然就會了,更何況小葳白天忙著上班,哪有時間天天煮,你不可以這樣說她。更何況你也會煮,你也可以自己下廚啊。

 

我知道老媽把上一代的責備默默的自己藏起來,卻把更多的寬容體諒很大方的給了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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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男輕女的家族中,連生不到男孩都會變成是件會被親戚拿來說三道四的茶餘消遣。

在我之前,老爸老媽總共生了三個女兒,也就是我的三個姐姐。

於是有八、九年的時間,老媽就在這些親戚病態的歧視眼光中過活。

 

老媽只得傻傻的一個接著生,直到我這個帶把的出世為止。

 

同樣的,當我跟小葳連生了笨馨肥栗兩個女兒之後,你說我老媽會不會想要抱個男孫?

在老媽的思想裡面,我知道她還是希望有個男孫子來完成傳宗接代。

但老媽從來沒有對我們施加過任何這方面的壓力。

她對笨馨肥栗全心全意的愛更是一分都不少!

 

老媽總是告訴我們:只要小孩平安長大就好,是男是女都好,老天自有安排。

雖然我看得出來她眼裡有遺憾,但我更謝謝她沒有將她的遺憾變成我們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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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老媽跟老爸為了要改變經濟跟生活都被高度掌控的狀況,決定搬出家族獨立生活時,老一輩的又哭又罵、軟硬兼施就是不准他們這樣做。

叔叔姑姑們更是冷嘲熱諷的指責他們不孝、不顧家。

 

連冬天寒流來的時候,想回家拿床自己的棉被,都被老一輩悍然拒絕。

老爸老媽拎著我們四個小孩,啥廢話也沒多說,繼續硬著頭皮過日子。

 

後來決定舉家搬遷北上找工作時,家族親戚的冷嘲熱諷依舊沒有停止。

老媽淡然的說:隨他們說吧,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鄉下,總要出來闖闖看,不出來,連個機會都沒有,而且讓小孩到都市去念書,環境總是好一點。

 

就這樣,幾卡皮箱連人通通上了火車,來到台北重新開始。

 

當我跟小葳決定結婚時,老媽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我:你們結婚後就要立刻搬出去自己過生活,買不起房子就用租的,除非沒飯吃才可以回家來,我可以供你們吃飯,其他的你們就要自己為你們自己的家庭想辦法。

 

你們結婚之後,就是另外一個家庭了,夫妻每個月賺的錢,一毛都不用拿回我這個家裡,我跟你爸爸自己會顧好自己的生活,你們也顧好自己的家庭就好。老媽繼續補充道。

 

老媽老爸的放手與區隔,是我跟小葳的婚姻生活中極大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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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幾件老爸老媽的神奇事蹟….

 

我們後來買的房子離老媽家只有幾條巷子的距離,也打了一副鑰匙給她,方便她隨時進出。

但老爸老媽來我們家之前基本上都會先打個電話跟我們說要來我們家作什麼事,送什麼東西給小孩。

他們手上有鑰匙,卻從不直接開門衝進來,反而是站在門口按門鈴等我們去開門。

 

老媽說:那是你們家,這是我們要有的禮貌。

 

每年過年發紅包時,老爸老媽從沒有少過小葳那一份。

而且金額一定跟我的一模一樣,一毛不少。

我跟小葳結婚十年,這樣領了十年。

 

老媽說:人家不嫌棄我兒子,願意跟我兒子結婚。我沒有虧待兒子,就不能虧待媳婦。

 

小葳跟我是信耶穌的基督徒,老爸老媽則是拿香拜拜的。

在親戚朋友的喪禮上,老爸老媽總是願意尊重我們以鞠躬捧獻花代替拿香祭拜,從不攻擊我們的信仰。

 

最經典的是在阿公的喪禮上,老媽為了不讓我們為難,便告訴所有的親戚: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人類都已經登上月球了,沒有人規定一定要拿香才算尊敬祖先,每個人個有方式,我們要尊重。

 

雖然我至今仍然不懂她這番話的詭異邏輯,但我感謝老媽的這番細心與寬容。

 

當我和小葳對笨馨肥栗的管教跟老媽的方式發生衝突時,只要我們堅持立場,老媽縱使百般不願意,也會說:好!那是你們的小孩,就照你們的方式養。

 

老媽說:我一輩子的人不管兩輩子的事。

 

有一次我知道老爸待笨馨肥栗去廟裡拜拜,我立刻告訴他們:以後不許再這樣作,我們是信上帝的家庭。

老媽嘴裡念歸念,但從此就也不再這麼做。

 

如果我老媽不算神奇,什麼才叫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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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舊時代在老媽的心理一定留下過不少壓力與傷痕。

但因為明理,就算老媽沒受過多少教育,連自己的名字都寫的歪歪斜斜,但她仍舊可以展現出不同於一般人的高度。

 

她的過去並沒有轉嫁到我們的現在。

為此,我和小葳深深的感激。

今天我跟小葳所建立的家庭、教育孩子的過程若有什麼值得稱讚的地方。

我們都必須深深感謝我那神奇的老娘。

(PS.我在談的是我老娘的好,請宗教魔人、孝順魔人、或者您看不慣我家相處方式的人滾遠點,看不爽別看,別來留言發表高見,這是我的板,我沒雅量也不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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